如果没有杀人案,那这手指又是从何而来的呢?有哪个人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剁掉了自己的手指然后让狗叼走了吗?可贺姓村民提供的,并不止是手指,还有几块肉。那几块肉,在切断之前,跟那根手指是连着筋的。因此,切菜不小时的可能性,就应该排除了。
排除了活人,就剩下死人了。而从那手指的成色来看,应该是最近刚死不久的死人才对。啊,有了,夏家不是刚刚死了四口人吗?一定是暴雨冲开了坟墓,带出了尸体,然后才被狗啃了。
不过,这几天似乎并没下过暴雨。亭长这么想着,忽然天边就打了几个闷雷,暴雨就要来了。管他那么多,亭长说:“要下雨了,走,披蓑衣。咱到刚死过人的夏家墓地去看看。”贺姓村民一听,也想道,很可能是这样的尸体没埋好,被狗刨了出来;略有失望。也只好跟老婆一起,披了亭长家的蓑衣。
还没走近夏家,隔着一道山弯,三人就闻到了那股恶臭。再往前没走几步,贺姓村民的老婆无论如何不走了。贺姓村民拗不过,就让她回去了。亭长其实也不想往前走,但职责所在,而且希望所在,不得不走。怎么说希望所在呢?因为亭长的设想,就是夏家的尸体被狗翻出来了;如今这股恶臭,极可能就来自暴露出来的尸体。如果属实,就等于亭长接了一案,还没有禀告上差,旋即自己就侦破了。姓贺的村民也不想走,但报案的是自己。人家接案的都要走,焉有报案的不走的道理。
还好,没走几步,雨就下来了。雷声不大,雨却挺大,这场雨跟某此官僚的行事风格相反。下雨之后,臭味一下子就小了许多。
然后,亭长和贺姓村民冒着大雨,就来到了夏家。亭长叫了两声,屋内无人答应。贺姓村民说,门没关,不如进去避避雨。亭长就答应了。
两人一进层,就听到夏家儿子的呼噜声。那呼噜,说不响呢,隔了几间屋都听见了。说它响呢,站在门外雨中却听不见。
“嘿,大白天睡大觉。”亭长说了一声,就朝着呼噜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。姓贺的村民当然跟在了后面。说也奇怪,不是有尸臭吗?但是进屋之后,反而不觉得有多臭。也许是闻久了,习惯了吧。
此时虽然有雨,却只是中午未时。天色仍然很亮,屋中一切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。夏家儿子赤身地与那具媳妇的尸体交织在一起的画面,就出现在亭长和贺姓村民的眼前。我们叙述时,直接说的是媳妇,那是因为我们知道那是媳妇的尸体。亭长和姓贺的村民则不知道。他们两个人只能看表面。本来,夏家死的四个人中,两个女的,一个是老婆婆、一个是小媳妇,要分辨也容易。但这具尸体,曾经经历狗群的撕咬,其表面皮肤,几乎就没有完好的地方。而且上面差一支胳膊,中间差一大块内脏。亭长和姓贺的村民根本就没去辨认,当即吓得拔腿就跑。
……
还好是穿的蓑衣,进屋之后没脱,否则就这样的落荒而逃,肯定是忘掉了雨具。亭长和那名姓贺的村民一路狂奔,还是亭长在前,村民在后。亭长跑的方向是亭长的家,姓贺的村民本来应该往自己的家跑,但情急之下,什么也没想,就一直跟着亭长跑。
既然到达亭长家的时候,远远听到一声呼喊:“亭长,你可回来了!”原来又有人来找亭长,在亭长家久候亭长不至,就到坝中遥望。
亭长的那名姓贺的村民已经奔行了很久,从狂奔到小跑继而到急步,身体的速度慢了下来,心跳的速度也慢了下来。再加上亭长及近家门,心中更加笃定。有人来找,自己就是强者。于是,亭长唔了一声,大踏步原速前行。
走近院坝,找亭长的那人迎了上来,还是说:“亭长,你可回来了!”为什么不用“您”字?这语气,好像用“您”字更为合适吧?不过,瞧瞧亭长的反应就知道答案了。亭长说:“哎呀周伯,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,有什么事情,吱一声,我到您家去呀。这顶风冒雨的过来,万一路上滑倒了,事情不就大了吗。”原来,这人是个素有德望的长辈,姓周。
周伯说:“我还没有那么不中用。滑一跤就想要我的老命啊,想得美!再说,我来的时候,这雨还没下呢。”“好了、好了,您老人家老当益壮成不,”亭长说,“走,先进屋吧。进屋说事儿。”姓贺的村民亦道:“对,快进屋吧。别淋着了。”两人连拉带哄,把周伯弄进了屋内。
这一次,包括姓贺的村民,都没忘记脱去蓑衣。挂好了蓑衣之后,亭长说:“周伯,到厨房烤烤火?”“大热天的烤什么火,”周伯说,“还是说事吧,我发现了一块人肉,这会儿就放在你堂屋里。”“哦?”亭长闻言立即就往堂屋走。周伯和贺姓村民也跟在了后面。
……
这块肉远比姓贺的村民拿来的那块肉大,只是这块肉却没有手指头那样的很容易识别的标志。“这……是人肉?”亭长疑惑地问。姓贺的村民也凑近看了看,没看出什么来。事实上,在没有明显标志的情况下,人肉与猪肉,还真是不容易分辨的。
“不信?”周伯说,“不信你就煮来尝尝。”亭长道:“呃……晚辈没有吃过人肉。就算是尝出来跟猪肉不同,也不能说它就是人肉。”姓贺的村民说:“我不是送来了几小块么?两边都煮了,如果味道相同,这就是人肉;如果味道不同,就不是人肉。”
这人肉到底是什么味道呢?那当然只有吃过人肉的人才有资格回答了。据传,隋末初唐有个地方割据势力首领名叫朱灿,非常喜欢吃人肉。唐高祖遣使去招安。使臣招安之余,与朱闲话。使臣问朱,人肉味道如何。朱答:像腌糟猪肉。当晚,朱灿就把使者的随从数十人煮了,并且给使臣送了一碗,谎称是腌糟猪肉。吃过就知道人肉的味道了。次日,使臣回转,不见随从,朱灿曰:昨晚你不是分食了一碗么?